第六十章 铁壁、黄沙与她的旗帜-《始于“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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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高原的尘埃似乎已经渗进了每个人的骨缝里。
离开陕北的绿皮火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闷。胜利的喜悦早已被那场肉搏战榨干,留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尚未消散的紧张感。张浩的脚踝敷着厚厚的冰袋,虽然检查后确认没有伤到骨头,但软组织挫伤不轻,肿得老高,再加上直红下场,下一场铁定无法出战。
乔松小腿上的血口子结了深色的痂,丛庆和李志刚身上大片大片的淤青在休息了一晚后显得更加狰狞。整个球队,仿佛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残兵,带着一身伤痕和消耗殆尽的精力。
车窗外的景色再次变换,从苍凉的黄土沟壑,逐渐过渡到更加干旱、广袤的戈壁地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灰黄二色,稀疏的骆驼刺在风中摇曳,远处是连绵的、光秃秃的山峦。空气干燥得仿佛能吸走人肺部最后一丝湿润。
“这鬼地方……比陕北还荒。”
陈龙飞看着窗外,声音有些沙哑。连续的长途跋涉和激烈比赛,让这个一向活跃的中场也露出了疲态。
耿斌洋靠着窗,耳机里依旧没有音乐。他望着外面似乎永无止境的荒凉,心情也如同这景色一般,空旷而沉重。
战胜陕北大学的兴奋感早已褪去,于教练在昨晚简短会议上展示的甘州师范大学的比赛录像,像一块新的巨石压在心口。
那是一支与津门大学、陕北大学风格迥异的球队。他们的比赛录像沉闷、单调,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纪律性。十一个人仿佛一个整体,在己方半场筑起一道移动的、密不透风的城墙。他们不追求控球,不追求华丽进攻,只是耐心地、冷酷地等待对手犯错,然后如同一群潜伏在沙地下的毒蝎,用最简洁、最致命的反击,给予对手雷霆一击。
如果说省决赛的林业大学是巍峨安静的大山,那甘州大学就是山脉……
于教练冰冷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零失球纪录保持者,他们的足球哲学就是‘不输’。在他们主场,想进球,难如登天。而且,我们要面对的不只是对手,还有这里……”
于教练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高原反应。甘州的海拔比我们习惯的地方高出一大截,剧烈运动下,你们会比平时更快地感到疲劳,呼吸困难。加上长途旅行和张浩的缺阵……这是我们小组赛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最严峻的考验……耿斌洋默默重复着这句话。他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小腿肌肉,感受着身体深处传来的、尚未完全恢复的酸痛。他知道,于教练不是在危言耸听。
芦东坐在过道另一边,闭着眼睛,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跳动的眼皮显示他并没有睡着。作为队长,他肩上的压力比任何人都大。张浩的缺阵意味着进攻端少了一个最重要的爆点和牵制力,如何撕开甘州师大那著名的铁桶阵,将是他和耿斌洋必须解决的难题。
付晨则拿着手机,反复观看着甘州师大门将的扑救集锦,试图从中找出一些习惯或者弱点。
火车在戈壁滩上孤独地行进着,车厢里只剩下车轮与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和队员们粗重或不均匀的呼吸声。一种无形的、源于环境和未知对手的压力,如同车窗外漫天的黄沙,悄然弥漫开来。
抵达甘州时,所有人都真切地感受到了“高原”的威力。刚一下车,一股干燥、带着沙土气息的风就迎面扑来,呼吸间似乎都带着细微的颗粒感。稍微快走几步,或者提起稍重的行李,胸口就会传来明显的憋闷感,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都慢点动作,适应一下。”
于教练沉声吩咐,他的脸色也有些凝重。
入住的招待所条件比陕北的更加简陋,水资源似乎也显得珍贵。简单的休整后,下午球队前往比赛场地进行适应性训练。
甘州师范大学的主场,与其说是体育场,不如说是一个被巨大看台包围着的、铺着人工草皮的巨型沙盘。场地看起来维护得不错,但环绕四周的、光秃秃的黄色山峦和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细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这里所处的环境。
热身活动时,高原反应的影响开始显现。简单的折返跑、传球练习,都让队员们感到比平时吃力数倍。肺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每一次深呼吸都带着灼痛感,双腿如同灌了铅。
“特喵的……这感觉……真难受……”
邱明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脸色有些发白。
“感觉氧气不够用……”
陈龙飞也在一旁调整着呼吸。
耿斌洋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他看了一眼芦东,后者同样额头见汗,呼吸急促,但眼神依旧坚定,还在大声鼓励着队友:
“坚持!慢慢适应!都调整好呼吸!”
于教练在场边看着,眉头紧锁。球队的状态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体能透支、高原反应、核心球员缺阵、客场作战……所有不利因素几乎都凑齐了。
适应性训练草草结束,队员们拖着更加疲惫的身体回到招待所。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晚餐时,大家都有些食不知味,餐厅里异常安静。
耿斌洋没什么胃口,扒拉了几口饭菜就回到了房间。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昏黄天空下逐渐亮起的、稀疏的灯火,这座陌生的高原城市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和无力。他拿出手机,想给上官凝练发条信息,但手指悬在屏幕上,却不知该说什么。报喜不报忧已成习惯,他不想让她远在千里之外还要为自己担心。
最终,他只发了一句:
“到甘州了,一切安好,勿念。”
几乎瞬间,上官凝练回复了:
“嗯,照顾好自己。(拥抱)”
看着那个小小的拥抱表情,耿斌洋心中微微一暖,但那股沉重的压力却并未减少分毫。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上官凝练,耿斌洋有些疑惑,不是刚发的信息么……
他疑惑地接起:“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他无比熟悉、此刻却觉得如同幻觉般轻柔而坚定的声音:
“斌洋,我到了。”
耿斌洋猛地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到甘州了。”
上官凝练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
“就在你们招待所楼下。”
耿斌洋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他冲到窗边,向下望去。昏暗的路灯下,一个纤细而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手机,仰头望着他窗口的方向。夜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角,在漫天风沙的背景里,她像一株突然绽放的、绝不属于这里的空谷幽兰。
“你……你怎么来了?!”
耿斌洋的声音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而有些颤抖。他顾不上换鞋,穿着拖鞋就冲出了房间,几乎是踉跄着跑下了楼。
当他气喘吁吁地站在上官凝练面前时,仍然觉得这一切如同梦境。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羽绒服,脸上带着长途旅行后的倦容,鼻尖和脸颊被冷风吹得微红,但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嘴角带着温柔而坚定的笑意。
“你……你怎么来的?这里这么远!你的课怎么办?路费……”
耿斌洋有无数个问题,声音哽咽。
上官凝练伸出手,轻轻拂去他肩头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翘了几节课。路费……我用了卖了一副很喜欢的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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